那日阳光与笑

泉州七中 高一B7班 倪铮珉

我告诉自己我还年轻，但是却已经渡过了许多相似的新年,也还深深记得那个关于“年”的传说，可时光却教会了我不要轻易去相信神话。于是，很可悲的，脑中对于新年的画面便是一条寂寥无人的空街。

也很自然的，今年我选择在被窝里窝着。被妈妈“无情”地拉起后，胡乱套上衣服，被赶着去了古厝里的那些老邻居家拜年。然后也很自然的，遇见了邻居家那个活在天真浪漫里的小孩。一切，那么自然，却也奇迹。

我清楚地看到那双不大的眼睛里，散着活跃的光芒，微红的脸颊，歪着头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，她抓抓头发，对我说新年好，我点头。我们年龄并不相仿，她才十岁。所以父母让我们一起聊聊的时候，我尴尬地点头。客套话过后，我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地，地上是阳光硬凑进来的碎点——今年的新年天气真好，好像也只剩下天气好了。

“我不喜欢这样过新年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她的年龄所有的清脆，“我们以前都回老家过，就在那个破村子里，你也有去过吧？”她的音调扬了起来，似乎我们是要好的朋友。

我知道那个村子，我们是同姓的，从同一个村子里出来，但我对于那儿的印象只有清明节时满地的白色纸钱，以及常见的鸡鸭。家里在村子里没人了，便也不回去过年，但她们家，是年年回去的。今年却不行……

“我都不回去了。”

“是哦。”她自顾自说，“你知道炮仗吗？”或许这个年龄的人或多或少爱炫耀些什么？

我回答着：“像炮竹那样的？”我向来不喜欢太响的东西，不愿多说。但看她脸上溢出喜悦，莫名的喜悦，圆圆的小脸蛋更加红润，她比手划脚地给我形容炮仗的样子，一边扬着声音说着“就一根木棒，跟我一样高，不，跟你一样高。”她比划一下，用手圈个圆，“这个粗，很响，‘啪’的，然后就‘嘣’的一声，村里的老人都会放，不过也只能老人。那个是吓鬼神用的，在去请神的路上，好多人一起放，在山里一直响，奶奶说那样鬼神不来，就不会请错神。”

她的眼睛里……眼睛里是有美好的吧，或许与年龄有关的，那种全世界都是美好的想法，从她的眼睛中闪出来，我有些难受地看着。因为我是清楚地，这个城市没有草长莺飞的传说，它永远活在现实里面，快速的鼓点，匆忙的身影，麻木的眼神，虚假的笑容，而我正在被同化。

她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。而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，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，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，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。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，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孤寂的背影就难过，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……

“……晚上烟花会到处放，我们家也会放，好响好响，不过味道不好，但是很好看，真的，很好看！我也敢放，小孩里就我敢，妈妈还夸我……夸我……”她的声音如到了悬崖的水，邹然下降，小声嘀咕：“她说我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……”

她说完，便不说话了。她想起了一些事。我知道。

她想起了那个不算温柔，却真心爱她的人，冰冷地躺在骨灰盒中，没人会再用那么骄傲的语气说她最勇敢了……

有些风吹了过来，庭院里种的菊花向左倾着，轻摇着，风里只有泥土的味道，菊花无异香，却也照样开得艳，在这冬日里。

她狠狠地吸气，擦擦鼻子，抬头说：“今年不回去了，留着陪妈妈，奶奶说，去远方的人，第一年会回来看看……”她又那般的笑，没心没肺的，略带忧伤的……

“其实，就是说，在这里过年也很不错吧。”说完，我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了，这种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，但只是想说些什么。

她呵呵地笑，“对对对，昨天看了电视。没人和我抢，还有很多糖果和吃的。”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糖，挑了几颗，才拿起一颗，“给你。”

我接过来，两手滑过时，我分明感受她手的冰凉，我说：“我们进去吧，这里冷。”

她拉着我走进去，嘴里念叨着：“昨天你有没有看电视？有没有看到那个魔术，金鱼游来游去的那个，我最喜欢那个，我家也有养金鱼哦。死了一些，不过大多都活着，你不能给它们吃太多……”

我看见窗外的阳光洋洋洒洒地铺满大理石的地面，光滑的大理石映射出迷人的线条，风吹着窗帘，海浪似的波动着，这线条便有了曲度，一明一暗，格外暖人。大人们交谈的大笑声不时传来，耳边还有那个小女孩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声。

其实，一切都挺美好的，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，不是吗？

我只能笑笑，跟着她走进屋里。门外，菊花傲艳，万里骄阳。